鸡鸣时分准备提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马帮瞥见惊心动魄的一幕:阿兹木呷带人冲进汉商的晒场将成捆的鸦片膏倒进煮盐的大铁锅。
乳白的卤水沸腾着吞噬黑色膏体升腾的烟雾在晨曦中凝成血红色的龙形。
几个汉商伙计举着火铳欲射却被彝家武士反剪了手腕——他们的绑腿里缝着清朝官府发的“保甲文书”此刻正浸泡在卤水里蜷曲成纸灰。
晨雾未散时马队抵达鸣鹫梁子南麓的烟墩坡。
此地因明末清初屯兵点燃烽烟的墩台得名如今却成了滇南鸦片贸易的秘密枢纽。
骡马的铜铃在浓雾中发出闷响百步外的山坳里七八座土坯房正吞吐着青烟房顶铁锅里翻滚的并非炊饭而是晒制鸦片的膏泥。
此时这里已被法国殖民资本改造为滇南最大烟草种植区。
坡顶残存的青砖烽燧上挂满晾晒的烟叶远望如血色旌旗。
山道两侧梯田尽植金元烟(法商引入的越南杂交种)叶片肥厚如婴儿臂叶脉渗出的尼古丁浆在烈日下凝成黑胶吸引成团绿头苍蝇。
在法商称“提升发酵”的环节彝族妇孺赤脚踩碎烟梗脚背溃烂生蛆监工手持浸盐皮鞭抽打怠工者鞭痕遇盐溃烂称为“烟田雕花”。
山腰法式烤烟房以耐火砖砌成形似集中营焚尸炉童工负责添煤肺叶被煤灰浸透后咳出黑血法籍技师日记记载:“这些‘小黑肺’比蒸汽机更耐用。
” 坡底溪流漂满烟渣与死婴(女婴因无力缴“人头税”被弃)法国植物学家在此采集的“烟蚜虫”标本成为二战德军生化武器研究素材。
“快捂住口鼻!”前面的探哨突然厉喝。
山风裹挟着硫磺与罂粟碱的腥气扑面而来。
王月生看见土坯房前的竹匾里铺满鸦片花瓣几个戴斗笠的汉子正用铜刀刮取膏脂刀刃反射的寒光里隐约可见其臂上刺着的“滇南盐务”篆文。
这些人是官府特许的“盐商”实则勾结英缅鸦片贩子在盐引执照的掩护下走私烟土。
山道旁一名彝族少年突然冲出灌木丛将一包掺着石灰的鸦片膏砸向马队:“汉人的盐税吃人我们的烟田也要吃人!”包裹落地炸开石灰呛得骡马连连喷鼻。
者黑嫫认得那少年衣襟上的图腾——鸣鹫梁子以北的哀牢山部族正因汉商强占水田改种鸦片被迫退守深山。
正午烈日下马队被堵在烟墩坡的税卡前。
三丈高的木栅栏上贴着告示朱砂写就的“滇越铁路路政总局”字样旁赫然盖着法国领事馆的鹰徽火漆。
税吏们穿着呢子制服袖口绣着“滇南盐务督销局”金线却操着夹杂越南语的官话:“每匹骡马缴三两七钱盐税另加法国领事特捐一两二钱!” “特捐?”者黑嫫的马鞭杆撞在铁栅栏上铮然作响。
她展开盖着蒙自道台印的“盐路引”火漆封印上却贴着半张法文税单——根据1899年《中法续议商务专条》法国商人在云南享有“关税优免”但清廷为筹措赔款竟将盐税拆分为“正税”与“协饷”半数需供给法属印度支那殖民政府。
盐路引原为清廷盐务凭证1900年因《中法滇越铁路章程》沦为殖民工具需蒙自关道署汉文朱印+法国领事馆法文火漆。
每月限购盐引300张超购者以“走私”论处实际90%被法商包揽转卖。
者黑嫫所持“引票”边缘印小字:“此引兼允法军征用驮畜及役夫”——马队实为殖民物流的“合法苦力”。
该笔盐税名义为“资助云南新政”实则70%汇入巴黎东方汇理银行30%贿赂庆亲王奕匡。
拒缴者由法国滇越铁路护路队(越南雇佣兵)拘押在芷村水牢逼缴“逾期罚金”(日息10%)。
税票以越南棉纸印制遇滇南湿气霉变即作废迫使马队反复重缴。
税吏头目掏出镀铬手枪枪柄刻着越南东山铜的标记:“者黑头人上个月你帮冷泉驿的盐商夹带私盐该补交‘漏税罚金’了。
”他身后的仓库里成捆的盐包正被泼上红土伪装成烟土墙角铁箱里堆满印着“英商怡和洋行”的铜钮扣——那是法国人用来走私军火的暗桩。
王月生在后世查到的历史记录显示1902年法国人垄断云南烟草出口至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云南烟农自杀率冠绝全国倮倮族史诗《阿诗玛》中新增“黑烟鬼”章节。
1900-1911年云南盐税60%偿付法资债务《清史稿》载:“滇民淡食析骨为盐”。
马队抵虹溪“安兴洋行”烟棚交货越南苦力以骨瘦如柴的肩背卸盐监工用法语咒骂:“快点你们这些云南骡子!”。
不远处税吏将查获的私盐倒入煮烟膏的大铁锅乳白卤水沸腾间腾起的烟雾竟凝成血红色。
进了虹溪镇就是主街“双面街”。
北段汉彝街的青石板路两侧挤满汉式木构骑楼招牌却用彝文书写——“阿着底酒坊”、“荞面铺”檐下挂满金元烟品种的烟叶束和红糖砖空气中甜腻与焦苦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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