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建国村里人都叫我建国。
今年开春我在城里经营的小餐馆倒了相处了五年的对象也跟人走了。
双重打击之下我像只被抽空了魂的躯壳拖着行李回到了生我养我的东北老家——靠山屯。
村子还跟记忆中差不多土坯房、苞米楼子、冒着炊烟的烟囱只是我家的老屋破败得厉害。
爹妈前年跟着弟弟去了城里老屋常年空着西厢房塌了半边正屋的房顶也漏了雨。
村长德胜叔叼着烟袋锅子眯眼瞅了瞅:“建国啊你这屋得住人拾掇拾掇咋也得三五天。
要不你去你猛子哥家挤挤?” 猛子是我光腚娃娃比我大两个月性子就跟他的名一样虎了吧唧天不怕地不怕。
他一听就咧开大嘴笑了:“挤啥挤俺家那炕小睡不下俩大老爷们儿。
俺知道个好地方宽敞!” 德胜叔问:“啥地方?” “就村东头山脚下那老知青点呗!”猛子满不在乎地说。
德胜叔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邦邦响:“胡闹!那地方是能住人的?你小子别瞎嘚瑟!” “哎呀叔都啥年代了还信那些个老黄历?”猛子不以为意“那房子结实着呢不就是空了几年嘛收拾收拾比俺家还强哩!” 我心里也有些膈应。
那知青点我知道我们小时候那就是孩子们的禁地。
红砖墙围成的大院子里头一排七八间土坯房据说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最后一批知青返城后那里就彻底荒废了。
小时候路过那边总觉得那院子比别处阴冷窗户黑洞洞的像没了眼珠子的眼眶。
老人们也常说那地方“不干净”具体怎么不干净却都语焉不详只反复告诫我们小孩不许靠近。
“到底咋回事德胜叔?”我追问。
德胜叔叹了口气皱纹深刻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陈年老账了提它干啥。
反正那地方邪性尤其那几铺炕睡不得人。
你们听叔的准没错。
” 猛子却来了劲非要问个究竟。
德胜叔被磨得没法含含糊糊地说:“那炕……睡不得人。
以前也有不信邪的后生去睡过结果……唉都说半夜有东西拱被窝开灯又啥也没有。
邪门得很!反正你们别去就对了。
” 他越这么说猛子那逆反心理越重拍着胸脯对我说:“建国别怕!都是自己吓自己。
指定是耗子啥的。
那地方又大又清静咱俩去住一晚就当给你看房子了顺便也破破这老谣传!” 我本来心里就打怵但看着猛子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再加上自己刚在城里栽了那么大跟头一股说不清的晦气和自暴自弃涌了上来。
去他娘的还能有比赔光家底、被女人甩了更倒霉的事吗?鬼又能比人更可怕?心一横我便对德胜叔说:“叔我们就去看看要是不行再回来。
” 德胜叔看着我们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背着手走了。
那天下午我和猛子就扛着扫帚、抹布拎着两床被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走。
越靠近山脚人烟越稀路两旁的杂草越高。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荒草棵子上显得格外孤寂。
知青点就在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孤零零的。
红砖围墙很多地方都塌了铁大门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两个锈迹斑斑的门垛子。
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蓑草风一吹哗啦啦响。
一排土坯房坐北朝南窗户都没了玻璃用破木板或旧塑料布钉着像一块块难看的补丁。
猛子挑了中间那间看起来最完整的房子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某种说不清的阴湿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屋里光线昏暗。
靠窗是一铺贯通南北的大通炕炕面是土的坑坑洼洼铺着一领破旧不堪、满是窟窿的烂炕席。
炕梢堆着些不知名的杂物盖着厚厚的灰尘。
墙壁被烟熏得黑黄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标语字迹隐约能辨认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字样。
墙角挂着厚厚的蜘蛛网地上散落着碎砖头和瓦片。
“咋样够宽敞吧?”猛子咋咋呼呼地开始动手收拾“把这炕席扯了炕上扫扫地上归置归置绝对能住人!” 我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这屋子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仿佛空气都比外面粘稠沉重。
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手。
我们扯下那领烂炕席时扬起漫天灰尘露出底下干裂的土炕面。
我注意到炕面上似乎有一些浅浅的、凌乱的印子但看不真切也没多想。
我们把屋子简单打扫了一下把窗户上的破木板整理好至少能挡风。
天快擦黑的时候我们从家里带来的暖水瓶里倒了热水就着咸菜啃了俩馒头就算解决了晚饭。
没有电猛子不知从哪翻出来半截蜡烛点上了。
豆大的火苗在空气中摇曳不定把我们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忽大忽小更添了几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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